早春。
一座农家院落。它位于城市边的塬畔上,有一条窄窄的山道与下边的闹市区相连。
方院中有四间砖房,房前平整的地面,左右两棵椿树,四周的围墙下是花椒树,地面上零星散布着几簇刚钻出来的不知名的小草。
地势高,向阳,又是个好天气,满院里洒满了阳光,房檐上、窗台上、枝头、嫩叶都泛着灿灿的光。
偶尔从空中掠过的山雀,留下几声脆脆的叫声,愈发衬出这里的静来。
这儿是雨雁的家。
现在,院子里多出几个男女,散坐在一张圆桌边。茶杯中,碧螺春的清香随袅袅的水雾溢出来,又淡淡地散开去。
来人中有在政府工作的BX,有经商的的XB,有在报社工作的BJ和YH,加上我,中学教员。
相互间并不都熟识,都是来访雨雁的。
雨雁是个以文字为伴的才女,出过大部头的书,常在文艺版上记人叙事的散文。她的文章我读了很多,属于讲究文笔的那种。淡淡的语气,字字见工,初看情节近乎单调,结构也并不复杂,却每每阐释出一个个启迪人心性的道理。
XB常常说起她,BX也常常说起她,虽未谋面,我对她的情况也大抵有所了解。年前,我们在网络上不期而遇,这却是绝想不到的。键盘前,她很健谈,我也是喜欢网络聊天的,这样,我们便很快熟识起来。她未发表的文章,我可以先睹为快,我也常把前些年写的一些旧帖子整理出来让她看。愈发熟了,我还无所顾忌地评点起她的文章来。
这时的雨雁却寡言,只偶尔在桌旁小坐,多是在灶间忙碌,留了来客在院子里闲聊。
XB和BJ,一个在商场上打拚,一个做记者,最是见多识广的。从商品发达的温州,说到风光旖旎的桂林山水,再到敦煌、莫高窟、月牙泉、鸣沙山,细论景色优劣、民情民俗,两人相互补充、映证,说到兴高采烈处,BJ随口拈出几首古诗来。
XB是生意人,主要从事中低档鞋的零售。起步初期,常能在附近的集市上看到他的身影,也吆喝,声音很响。有一次,我从省台的《勇者无畏》专题片中看到XB夫妇勇攀秦岭主峰太白山的事迹,暗暗赞赏,街头这个普通的小商贩还很不一般哩。
又说起本地文化界的名人,说吴川淮的书法和文章,说李延军临的毛体字,说宋毅君的诗作。
说起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小城里的雪踪书屋,说到的杨X、吕XX。XB说,XX因车祸死了。仿佛在我脑门上重重地击了一下,半天回不来神来。XX可是我中学时期的铁哥们啊,他的音容笑貌一下子出现在眼前。XB说,XX后来的生活很潦倒。我不禁感叹起人生的无常来,唏嘘不已。
扯到文学,不得不说说YH。以前在报章上看到过他写的文章,也没有留下太多的印象,可她文艺版责编的名头一而再再而三的冲击的眼球。想象中,那该是一位经风历雨的中年女性,或是剪发,最好戴着一副近视镜,目光中溢着知识和智慧的那种。与这些猜想大相径庭,眼前的YH,不论从发型、着装,还是从高挑的身材看,都是一位摩登的都市女性。想到我们这些文学青年的好多泣血之作,或许就被她轻轻毙掉了,创作的冲动和热情,就被她摁灭了,便喟然而叹,甚至有些愤愤不平了。
几盘小菜端上来,众人举杯。
YH看中了爱玲的居所,央雨打听,也给她寻一处同样环境的房子客居。跟BJ商量一起合租的事,BJ说,她有雨雁呢,累了,烦了,可以来爱玲这儿住。终于被缠不过,答应了YH,却是一个愿住窑洞,一个愿住平房,达不成一致。瞧那认真劲儿,仿佛真要作一回古时避居乱世的伯夷叔季呢。
大家聊得热闹,主人雨雁却很少插话。或许是酒精的作用,我越加轻狂无忌惮了,评论起雨雁的文章来,我单知道很多观点站不住脚,逻辑上也混乱不堪,爱玲却一概地点头首肯,并不反驳。象事后BX说的那样,她愿意静静地听你讲话。
这也就难怪,她有那么多的朋友,也都喜欢去她屋里坐。
XB也是个文学迷呢,爱看书,也有创作实践。XB最是崇拜雨雁,每每遇到,总是说起雨雁,说她的作品,说她身边的朋友。
早春的阳光,洒在院子的角角落落,披在人身上,暖到了人心里。
雨雁约XB去看桃花,XB痛快地答应了。雨雁又要去宜君访友,又要去陈炉看看,筹划个不停。众人一边商议,一边收拾碗筷。BJ随身带着相机,拍留影,拍小院。
我和BX踱到院外,在塬畔上看下边的小城。从北到南,街道、商店、公园、影院,都尽收眼底,这便是我们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城市吗?居高临下,城市变小了,变得离我们远了,我们不但一下子就看到了它全部的景致,也仿佛看到了楼宇间自己匆匆的身影,看到了以往的人生。
轻风习习,把以往烦乱的心境吹得无影无踪。
告别雨雁的家,我坐着巴士向城市的另一边赶,就有种梦幻中醒来的感觉,多少有些不情愿。忽然想到,还有好多话没有跟雨雁讲,还有我本打算索要的她出的长篇小说没有来得及张口。便有些怅怅的。
这也好,又给了我一个再去访雨雁的理由。
(2006-10-18 15:12:06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