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单位的老吕喜欢文学,常熬夜写文章,完稿后便急着往外寄,却每每如泥牛入海,了无音信。我和他是同道,俗话说文人相轻(如果我们也算文人的话),我看不上他的文章,他对我也是这样;却喜欢看我的稿子,然后从头改到尾,有时也称赞,说我有进步了云云。
我的稿子倒常常在地方刊物上发表,上了报纸,他便对我的文章不屑一顾了,见我就嚷嚷:这种地方小报有什么档次呀。
一天中午,他端着碗来到我家,一边吃饭,一边给我们炫耀他前一天的省城之行,唾味星子乱飞,一副很激动的样子。
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:老吕早早刮了胡子,从上到下收拾一新,然后把自己一篇最心爱的文章小心地放在黑皮包里,去省城那家最大的杂志社上门投稿。
一路上,在大巴车的颠簸中,他想象着编辑看了他的稿子后,那惊呀而赏识的目光,便对同行的乘客有些轻蔑了,觉得与自己同坐一辆车子,也算他们的荣幸。他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要飘起来。这种感觉真好,一百公里的路程仿佛比往日短了许多。
杂志社地处一条很热闹的街道上。
编辑部大,占了整整一层楼,又分出一室二室三室来。每个办公室都有很多人,说笑声此起彼伏。有一间里的编辑们好象年龄大些,他踅了进去,也不便打断人家,只站在一边等。终于,有一个男的闲了下来,坐到自己的办公桌上,摊开了报纸。
得,这位有空,老吕满脸堆笑迎了上去,取出自己的稿子,双手奉上,讲了自己的来意。
人家头也不抬,只向一边呶嘴,让他放下。
他想大老远的来了,这样放下,和邮寄有什么两样;他觉得和自己的想象不是一回事,有点儿失望。幸好他老道,马上取出一盒好猫牌的香烟来,撕开封口,掏出一根,递了上去。
人家抬起头来,说:不客气、不客气。让座。
有戏了,怎么也要搭两句话吧,最好,他能先看看稿子,有一点儿评论,这样自己心里有底儿。
谁知,那人只把稿子扫了一眼,便撇到了桌子一端很厚的一沓纸中,和他唠起了家常。从年龄大小,说到自己在杂志社里不被重用;从对方的地区扯到沿海省份的富庶。人家是大编辑,毕竟见多识光,还知道成都的女性温柔,广州的小姐开放。
老吕在我们单位也算是能说会道的,在那里却只有听的份了。佩服的同时,一根接一根的上烟,自然也不能撇开旁边的人。
大编辑说得高兴,旁边的也不白抽他的烟,随时插进一言半语来助兴。
眼看着两盒烟抽得差不多了,编辑收起了话题,下起了逐客令:文笔还可以了,情节嘛有些单薄,你先回去,我再审审看。
老吕本要讲讲自己文章的立意和其中的妙处,眼看没了机会,只好千恩万谢和编辑室里的人们告别。
出了院门,他悻悻地扔掉了那两个空烟盒。不想,这是在省会城市,身后马上跟来了穿着黄衣、戴着袖标的市容管理员,马上撕下两张每份十元的罚款单递了过来。交了钱,还要挨批,把他家的!
首发于新浪博客(2006-02-25 11:30:54)